青雲寺的廚房大, 門也大，幾近於半敞開。三個窺視者沒進去，站在暗處朝裏看。

大媽們正忙碌, 其中一位從大盆中取出解了凍的食材切斬。蘇姜莎眼瞪瞪看到那是人的肢體, 完整的腳掌連著小腿！她幾疑發噩夢，無以擬制地尖叫, 卻只發出悶悶的伊唔，因為她戴著口罩又裹著厚厚的長圍巾。

艾蘇潔一帶她的手臂, 三人飛快退出。

屋外風吹雪飄, 蘇姜莎搖搖欲倒, 拼命扒圍巾。

艾蘇潔瞅著不對路，帶著她飛掠出青雲寺，這才任她所為。其實在寺裏尖叫也無妨, 她早用了精神力隔音，“帶走”只是精神暗示——不在可怕的現場了。

蘇姜莎扒去圍巾口罩，大口呼吸著寒冷的空氣，奇跡般沒有發出更大的響聲。

扛著兩付滑雪板的馬洛苦逼地趕來, 問兇殘隊長：“可以了吧？”

艾蘇潔點點頭，示意馬洛安慰她老媽。馬童鞋想不出安慰詞，幹巴巴道：“沒事了。莎姨緩緩, 沒事了。”

蘇姜莎試圖擠出笑容，沒成功，回以幹巴巴的三個字：“我沒事。”

艾蘇潔誇張地打哈哈：“那就好！就知道莎姐堅強！咱們去前面的風景亭歇會，等天放光了回家！”說著話往老媽嘴裏塞巧克力。註意, 不是所謂的“辟谷丹”，是巧克力，真材實料老大一顆，只比乒乓球小一點。

苦苦甜甜的滋味在口腔化開，熟悉的滋味令蘇姜莎有種活過來的感覺，兩眼冒淚花。

其實道理誰都懂，女兒押著她看殘忍場面，和她以前拿負面~新聞教育女兒沒什麽不同。但她真的受不了，說一下不行嗎？為什麽非要她親眼去看？

她很想大聲責問，末了卻只是搖了下頭：“戴著夜視鏡，能看見，這就走吧。”說到末了下意識望了眼女兒，眼神中帶著明顯的畏懼。

艾蘇潔只覺得心口一堵，正此時馬洛手搭上她的肩，輕聲道：“寺裏這麽早做飯，可能是那些人要去李宜菲那邊幫忙修整屋子，何必跟他們撞上？”

艾蘇潔莫名覺得心暖，又郁氣，因為馬洛的動作，像極了昨天她拍馬洛的肩，但這會兩人站在齊平的雪地上，馬洛又腳踩滑雪板，比她高出一大截！特麽明明比她小一歲，可恨的性別差！破小子，誰跟你勾肩搭背，不知道必須仰視高大上的隊長嗎？

不提某丫如何小肚雞腸，一行踏黑返豐城。

這次沒走捷徑，坡度比來時平緩許多，艾蘇潔自然不會給任何助力。

蘇姜莎這一個月來沒白鍛練，以前她也不是體力上的嬌花，售貨員不輕松，上班站著，還要走來走去，相當於半個體力勞動者。她滑的飛快，一心只想逃回爹媽身邊。

艾蘇潔順應她的希望，一路沒停還越滑越快，時速逼近一百公裏。丫認為專心滑雪，老媽就沒勁夫恐懼。累壞了回家睡大覺，一覺醒來又是好女一條。

閑言不述，跑的快耗時短，雖然繞了點路，上午十一點多三人便抵達機關小區。

蘇姜莎走進家門，幾乎是立即就癱倒在地。二老看女兒臉色煞白，以為她受了傷，慌不疊檢查。

蘇姜莎拼命搖頭，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，卻牙咬唇不肯發出哭聲。

這情形太令二老心痛，惟有溫聲哄勸，照顧她洗漱吃喝。

蘇姜莎什麽都吃不下，沖泡的牛奶只喝了一口，就沖進洗廁間哇哇吐……

折騰了個把小時，蘇姜莎才窩進臥室休息。

二老面面相覷，蘇高峰站起身：“我去問問隊長發生了什麽事。”

姜金瑤拖住他：“隊長更辛苦，或許也睡了。”

蘇高峰長嘆一聲，他早就想跟外孫女好好談一下，但他們搬過來不過幾天，外孫女又天天外出，總沒找到合適的時間。

正此時響起敲門聲，姜金瑤忙開門。

艾蘇潔神色平和地走進門，直截了當道：“莎姐今天嚇到了，睡一覺就好，不用擔心。”然後將青雲寺兇案簡單講了一遍，一個字沒提她出手救人的事，對馬洛也沒說，聲稱是和尚、“妃子”們出其不意反擊成功。

蘇高峰心頭巨震，恨極外孫女前天的隱瞞，指著丫的鼻子斥道：“瞞著我們，是為了帶莎莎去看人吃人？！你怎麽敢？！你怎麽忍心？！”

艾蘇潔施施然坐下：“本來沒想瞞，蘇伯還記得當時你說了什麽？”

蘇高峰不記得了，外孫女聲稱“青雲寺正在人殺人”是開玩笑，他便拋一邊。

姜金瑤嘆道：“我就知道不對勁！孩子啊，你外……你蘇伯沒說錯，這種事我們還是避著些。我們這把年紀，經歷的事不少，你別看現在混亂，遲早ZF會拔亂反正，那些沾上人命的，到時肯定沒好果子吃。”

蘇高峰頻頻點頭，抓住外孫女的手道：“我知道隊長很謹慎，出外向來避著人，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。萬一撞上殺紅眼的，不得不出手，惹下人命案怎麽辦？聽我一句勸，已經下雪了，大冬天咱們索性貓冬。滅喪屍有民兵，那本來就是ZF的責任。”

姜金瑤接腔：“是啊！強出頭討不到好。到時ZF說‘是讓你們滅喪屍，沒讓你們殺人’，咱們全身長嘴都說不清。”

艾蘇潔越聽越來火，特麽“貓冬”，明春等死吧！

奈何這話不好說，她淡笑道：“躲在機關小區就安全嗎？要不了多久，肯定會有難民來這兒，房子好嘛。我們去哪兒？住回匯景？你們怎麽肯定匯景小區就沒人去？請問全市多少人口？市區這點房夠住嗎？別想著往外逃，什麽去鄉下避一避，青雲寺那一帶夠偏了，還不是發生兇案。普天之下，已經沒有一個安全的角落！”

二老忡怔。半晌，蘇高峰沈聲問：“你準備怎麽辦？殺人不行！”

艾蘇潔一笑：“這就是我要帶莎姐親眼去看看的原因。蘇伯，當別人舉刀砍過來，不自衛馬上死。其次，千萬不能濫好心！劉菊香多招人憐，小魔鬼更是個孩子。想起豐城學校的事我就冒冷汗，那一家三口……”

蘇高峰打斷：“那事是我錯了。”

艾蘇潔搖頭：“你只是可憐了他們一下，指點了幾句。錯的是我！我不忍心看喪屍撞垮他們家的防盜網，領著您和陽哥跟幾十只喪屍撕殺。直到那個眼鏡男大放厥詞，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。那一家老小都不懂感恩，你說那個漂亮女孩，會不會變成青雲寺的小魔鬼？可敬的高級教師和眼鏡男，會不會是劉菊香第二第三？”

蘇高峰嘆了口氣沒出聲，心裏很排斥這樣的對照，沒發生的事，怎麽好斷言？那一家僅僅是希望民兵護送他們去基地。

艾蘇潔略有點心虛，她是為了讓外公練手，才去打那些喪屍，根本不是為了救那一家子。去豐城學校也不是敬師，是那兒有進化喪屍，不幹掉他們，會威脅到住在半山的無名小隊。

不扯了！說多錯多。丫起身下令：“蘇伯姜姨，下午兩點出發，跟我去青雲寺看看。青雲寺幸存者遠沒有人渣們殘忍，至少沒搞虐殺。如果連他們吃仇人肉都不敢看，坐家裏等著被活剝皮。”

二老滿心不想去，又說不出口，姜金瑤擔憂地望向女兒的臥房。

艾蘇潔道：“我叫婭姐帶著囝囝過來照顧她。你們別呆在家，你們只會令她脆弱！莎姐不堅強起來，不清醒些，憑她的長相，是被輪X至死的命。別說有你們和我保護她，她肯定想去基地找那個人！你們估，現在ZF基地比外面強多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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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的日子，艾蘇潔每天帶隊跑青雲寺，倒也沒天天強迫家人圍觀人吃人，她是為了夜宿看林人小屋，以圖聯盟有高手前來窺探，誤以為無名小隊是梧桐縣的山民。

青雲寺一帶喪屍不多，被龍阿富那夥殺的七七八八了。但山民們仍不敢殺殘留下來的，一味躲避，困在房子裏的喪屍都不敢殺，想來有下不了手的原因，鄉裏鄉親，沾親帶故。無名小隊也沒動，除非趕巧擋了他們的路。

很快新的殺屍英雄出現——女宅的娘子軍、青雲寺的好漢。他們是出來搜物質，艾蘇潔“隨口”勸李宜菲“有備無患、多存些東西錯不了”。

匆匆一周過去，溫度跌破零下十度，不過下大雪基本在夜裏，白天有時還有冬日懸空，感覺上沒比往年冷多少。艾蘇潔“先知先覺”，不再帶無異能的外公出行。

這天下午兩點多，小分隊在距青雲寺三十多裏的地方遇上娘子軍，十多個女子正拖著雪橇滿載而歸。

雪橇是青雲寺好漢們幫做的，大山裏，年年都下大雪，很多男人會做土雪橇。

領隊是李淑菲，艾蘇潔本想避開，想了想，還是大聲招呼：“是淑丫頭？怎麽跑這大老遠的？過冬的東西還沒存夠？”

李淑菲忙迎上前：“是老先生啊！我們去馬坳村弄豆子，今秋的新豆！大冬天發豆芽，比啃老菜梆子強多了。”然後扭頭叫人拿袋豆子過來，送給“老草醫”。

艾蘇潔笑哈哈收了，回送一筐“草藥”，盡是山參茯苓鹿茸之類。

李淑菲感激不盡，艾蘇潔擺手道：“野貨罷了，不稀罕。老頭子看天氣不大對勁，你們別跑遠了，該貓冬就貓著。”

李淑菲心一凜——姐姐有話，凡是老先生說的，務必打點十二份精神聽進耳！

艾蘇潔又道：“記得告訴無塵住持一聲，天氣不對，上午出來一下還行，過午還是呆在家裏貓冬，ZF廣播天天說防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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